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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94章 致命毒药
    天亮了,污水通道里永远见不到阳光,若不是有个手机在手的话,根本连时间都分不清。()

    一觉醒来,白水生是睡在一堆干草上,那些枯草是昨晚玉帕在这通道里一点一点收集的,虽然夹着不少泥巴尘土,但总比睡在这硬邦邦的水泥板上好,旁边的火焰正渐渐枯萎,整个通道里弥漫着烟雾阵阵。

    玉帕蹲坐在火堆边,双手护头一摇一晃睡得正香,白水生凝望着蜷缩在那黑暗里的模糊身影,心里不断泛起酸楚,这还不到一天,就把一个干净漂亮的女孩搞成了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,难道以后的日子真忍心让她陪自己流浪天涯吗?自己这样做究竟是不是错了,琴妹仔死后他就有过类似的惭愧和疑惑,如果出狱后不去找她,可能她还可以多活几年,如果不去找她,就不会亲身经历那场爱恨生离死别,他也不会那么痛苦自责,他不敢去想这后果,万一今后玉帕再落得个琴妹仔的下场……。

    污水缓缓的流,哗哗的流水声在寂静的黑暗中格外响亮,如同一道凄凉幽美的交响乐曲,谈不上赏心悦耳也还算动听。

    深度的静,更会激发神经的活力,觉睡好了,体力也渐渐恢复,只是背上的伤还需一段时间才能恢复,没有外界干扰和凌乱复杂的思绪,白水生也得以静下心来思考问题,郭队长牺牲了,警方除了通缉自己和玉帕之外,袁文山现在侦查的重点应该是岩诺,总结下来,他其实又有些后悔自己的无脑冲动,一是不该把玉帕的信息告诉袁文山,都亡命天涯了还他妈讲啥道义。二是不该把岩诺的暴露告诉龚长明,于私,这种两面三刀的做法不是他的风格,以前在混社会时也最鄙视这种人,于公,如果岩诺跑了,警方就又失去了一个关键的突破口,那他就背弃了曾经对郭队长的承诺,背弃了以父亲名义以军人名义许下的誓言,这是典型的忘恩负义,其实他早就洗不清这叛徒骂名了,他甚至不敢把出卖岩诺的事告诉玉帕,怕被她瞧不起,那个男人是和玉帕在一个寨子里长大的,当年若不是玉帕心里有他,她和岩诺俩还有可能成为一对。他对自己的做法嗤之以鼻,在身处绝境之下,还坚持用着大男人的思想在一个弱女子面前树立正面的形象,他在深深自责的同时又不得不安慰自己,龚长明太可怕了,只有出此下策才能自保,他在潜意识里已经对这个人产生了深深的恐惧,哪知龚长明心机深不可测,还是有招数来对付他。昨天追他那个神秘的人究竟是不是指使玉帕运毒的那个男人?难道真想把自己弄死吗?同一时间同一位置,连龚长明都没把握下手,他的功夫会比龚长明还厉害?如果不是,那么他完全可以趁着钻进下水道后再悄悄尾随,为何要故意暴露自己,那几声暴躁的声音他可以确定听过。他梳理了从认识龚长明到现在的五年时间,从潼岭到沙坝,到云南等等接触的所有人声音都在他脑子里过滤了整遍,可是他想不起那个人是谁,那人没有说话,只是咿咿呀呀的叫了几声,他是在传达什么信息吗?

    白水生一手拿着那颗弹头不断的翻滚,一手盯着手机,快没电了,这里也没有信号,心想要不要给这个人拨个电话过去试探一下,反正连龚长明都摊牌了,现在所有的恩怨都摆在了明面上,还有啥忌惮的。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,若是那神秘人真想取自己的命,现在自己逃掉了,心急的应该会是对方,他甚至在奢望龚长明拿他无可奈何时,说不定就会想方设法帮助他离开纳林,对方也许打过电话或是发过短信,只是这下水道里没有信号。

    不经意间,玉帕也苏醒了,站起身来扭扭酸疼的脖颈,活动了一下手臂,扒开凌乱的长发,那张憔悴的脸和白水生这张脸差不多,满是油腻的污垢。一番细致的忙碌,火光再次升起,通道里明亮起来,她这才发现白水生瞪大了眼睛盯着她,嘴角发出甜蜜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水生哥,你没睡吗?”

    “刚醒。”

    “身体好一点了吗?”

    白水生腼腆地点点头说:“玉帕,谢谢,没你的话我估计就要死在这洞子里边了。”

    玉帕摇头伤感,面无表情,只是呆呆地盯着火堆,空洞的眼神透露出迷茫和无助,喃喃自语:“接下来怎么办?你打算要去哪里啊?”

    白水生示意她过来,抓着她的手深情地说:“等我身体好了以后,咱们一起去缅甸吧,警方现在已经盯上你了,玉帕,你犯的罪跟我一样重,被抓了咱们都会被判死刑。”

    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,更是涉及到以后将要面临的人生,不得不谨慎选择。玉帕满脸阴郁含糊其辞,她只是接到那神秘人的通知来这桥头和白水生见面,她只想了却那份在心里埋藏已久的宿愿,哪知这一来就回不去了,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。至于运毒,她以前也从没意识到自己的罪会这么重,曾经听社会上有种说法,关于少数民族各种法律政策都会放宽一点,她想自己是在被人蒙蔽的情况下来才运毒的,情有可原。她甚至愚昧的认为,自己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,法律也许会网开一面。她支支吾吾的回应白水生,言语间流露出并不想离开纳林,她想回老坛寨,那里还有与她唯一相依为命的爷爷,那里是她生长的地方。她说想去昆明看她妈妈,问问玉罕为什么不回家,为什么要走这条路,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。她说小时候岩诺哥对她很好,她不相信岩诺哥会和妈妈一起贩毒。她还想回趟勐每的出租屋,说那里也是她的家,龚长明是她的毛哆哩,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了,她要去问问他,要听他亲口承认是不是这些年一直在骗她和爷爷,要他亲口承认是不是早就知道妈妈的下落,要他承认他是个坏人,就算要和这个男人离婚,她也想亲自去要个答案才死心。

    玉帕初出社会不韵世事,想法实在太单纯幼稚,这片土地上有她太多牵挂,白水生理解也不忍心责怪,他又把那晚和龚长明见面的场景,对话复述了一遍,他说龚长明长期在纳林勐每缅甸老坛寨来回的转,却不愿回家,说明根本不爱你。他又列举出自己以及琴妹仔岩诺玉罕等人的例子,龚长明利用了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人,一直在幕后指挥这一切,这种行为和做法完全是丧心病狂六亲不认。他晓得玉帕思想保守,哪怕没有感情,也不能擅自做主和龚长明做出了断,那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,他只能苦口婆心的劝,说你跟龚长明根本没有结婚,现在结婚都要去民政局登过记后才合法,哪怕是按照老坛寨的旧时风俗办个酒席请乡亲吃一顿,请村长证婚,在老坛神灵下宣誓等这些简单的程序都没有,龚长明若是爱你,怎么会经常不在家,怎么会不准你跟岩老头说你俩在一起的事,在一起两年怎么连个小孩都没有,这叫什么夫妻,他还拿出老坛寨的另一个女孩做比喻,那女孩才十七八岁孩子都两个了。

    白水生想表达的是,至始至终龚长明都是在利用你母女俩,这是一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,经过这次事件以后,他也应该不会再去老坛寨了,也肯定不会再回勐每你们那个家了。

    玉帕沮丧地低下了头,水生哥的话头头是道,分析得也很详细,句句戳中她的心窝,一时双方都沉默不语。白水生沉默了许久,给出一个建议,等自己再修养几天,先悄悄去趟老坛寨去打探一下龚长明和岩诺的消息,再做下一步打算,对岩老头他还是信得过的。还有至少在离开纳林之前得让这爷孙俩见上一面,做个告别。玉帕一听这才慢慢接受,能回趟家竟然成了一种奢侈。

    然而,美好的愿景瞬间打破。

    最近一段时间,白水生为了减压,曾经为了他那未完成的任务,为了激发体内能量,1118案发生以后,从去缅甸开始,他就把自己吸食毒品的量提高了,以前两天一次身体都不会出现异常,现在需要一天一次了,体内那寄身于灵魂上的渴望又在强烈召唤,他的毒瘾来了。

    那种烟雾远没有地上火堆里发出的浓密,也没有那么呛人,那只是锡箔纸上的一股青烟,看起来最多是一支烟卷燃烧所发出的能量,但这烟雾却远远超出了尼古丁的诱惑和毒害,一旦沾上就会让人永远沉迷无法摆脱。本来温市带来的货还能坚持几天,但白水生却尝试的是那个神秘人让玉帕带来的货,这就像一个小孩子,包里本来有散装的糖果,却惦记这柜子里没拆封的。

    玉帕想要阻止,这东西也是她带来的,但她很清楚,她见过毒瘾来了要死不活的瘾君子,没有用的,看着白水生在那里吞云吐雾,她的眼里充满哀怨和心碎,却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从安静到爆发,只用了几分钟。

    这是另一个世界,阴森森的迷雾,四周寂静得襂人,分不清方向,也不知在哪里,好像是一片森林,又好像是地狱,一个六神无主的男子在拼命的奔跑,可怎么也冲不出困境,他的内心已经无法用恐惧恐惧绝望来形容,后边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子快速飞来,挡在了他前边,那女子眼里流着鲜血,白得发光的脸上挤出干瘪的笑容,伸出一双白骨一般的利爪朝他扑了过来,他边喊救命边连滚带爬往后缩,一不小心又摸到一支鞋子,顺着那鞋子往上一看,原来是个人站在那里,那个人只用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,就硬生生的把他提在了半空,他不停地挣扎,双腿猛烈的蹬…………。

    白水生掐着自己喉咙,不停的在地上翻滚,不停的嚎叫,像发了疯的红牛,力大无穷,脸上的五官扭成一团,龇牙咧嘴变得狰狞,变得血红,那额头上脖颈上鼓出的青筋像是在努力的穿透皮肤,想要呼之欲出。

    “水生哥,你怎么啦。”玉帕被吓傻了,大声尖叫,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,赶紧跑过去抱着他的身体猛烈的摇晃,撕声揭底的呼叫,叫他醒醒,可是没用。她又一巴掌一巴掌的猛拍他脸,拍他的脑袋,还是拍不醒。她只能使劲去掰他掐在自己喉咙上的手,可是她力气太小,依然无济于事。她滋了滋牙,狠狠一口咬在那只手上,又拽又撕,可是,他仿佛连疼痛感都消失了,掐在脖子上的手还是没松。她又急中生智,捡起地上烧得火红的木棍,闭着眼睛狠心朝那手上戳去…………滋,手臂上立马冒出一股青烟。

    终于,那双手在接触到几百度的高温后猛地一下弹开了,可是,白水生还在疯狂的挣扎,还是在鬼哭狼嚎,还是在无意识的爆裂乱舞,她一口气跳进旁边的污水坑,费了好大的劲,硬生生的把他拖了下来,把他的头压在水里,反反复复的灌,一起一落。

    白水生在大呛了几口臭水之后,终于停止了疯狂,之后倒在那臭水沟里,大口大口的呼吸,大口大口的喘气,眼睛鼓得很大很大,眼球不再转动,如同死尸一样动弹不得,只是脸上的表情逐渐平和,意识渐渐回笼,渐渐清醒,胃里突然翻江倒海,开始恶心呕吐,吐出来的全是泥巴和酸水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日出三杆,暖暖的阳光总是那么让人惬意,晚上有夜钓者,白天有日钓者,这个社会总会有那么一群闲情雅致衣食无忧的人,每天只顾享受生活的乐趣,在他们眼里,这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和谐。河边,还是那几个位置,还是几个老态龙钟的身影,叼着烟款如此悠闲,满脸祥和。

    可惜的是,这桥底下永远被阴暗覆盖,同时被覆盖的,还有那一男一女绝望的眼神和无助的心。

    白水生是被玉帕搀扶出来的,又一次在鬼门关走了一圈,他的精神意志又一次遭到毁灭性的打击,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胡子拉渣满身湿透恶臭,像是刚从粪坑里捞出来一样,满脸阴郁和沧桑,那死鱼般的眼神仇恨望着远方,仿佛整个世界都欠他的,这就像一个即将进入暮年的垂危老者,舍不得离开这世界但又不得不放手。他的脑海总是浮现出那几个恐怖的画面,那种强烈的致幻毒效,琴妹仔死的好可怜,如果那天和她合租的出租屋里有人,也许还能救得回来,但也不一定,她用的是注射,一针下去,也许叫都没叫出来就一命呜呼了。相比而言,他就幸运多了,在潼岭王丽租的出租屋里,有个晚上睡不着的房东用一盆冷水救了他,这次在下水道里玉帕又救了他。

    太可怕了,琴妹仔成了这批毒药的第一个实验品,第一个牺牲者,而自己也差点两次倒下,还好,琴妹仔的死使得这批毒品,不,是毒药没有流向市场。旧伤未愈,新伤又起,望着手上那几个硬币般大新的烫伤疤痕,还隐隐冒起了水泡,白水生笑了,玉帕当时可能真的急眼了才下手这么狠得。他又傻了,不是真傻,是看透了一切,这位大哥还是没打算放过他,居然出此下招,这致命的毒药又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。此前,他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,希望那个神秘人来过电话,这样他还可以再听听那个声音,再做一次判断,现在这洞口信号也有了,可是手机内容一点反应都没有,有的只是那红灯不停的闪烁,嘟嘟的提示着主人要赶紧做出决定,否则很快就要罢工了。

    又一次死里逃生,白水生突然意识到,此前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错误的,妥协和逃避只会被视为软弱无能,神秘人的追杀,致幻海洛因的陷阱,每一道一道都布置着杀机,龚长明必须要置他于死地,因为不管是1118案,还是1128案,包括潼岭自己的贩毒案,温市大量爆发的毒品案,高跃,陈洁,琴妹仔,玉帕等等等等,所有围绕这个案子的人物中间只有他这一个中心点,也只有他能够证明龚长明参与了贩毒杀人,龚长明也是吃定了他不敢让玉帕被警察抓的软肋,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。他也在认真的考虑,如果自己真死了,玉帕就能活吗?警方就不会再追查这个案子了吗?不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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